“羊氈帽”在隨從的攙扶下上了竹筏,楊承久這才得空認(rèn)真瞄他一眼。只見這人中等身材,淡淡的眉毛,圓圓的臉龐,富態(tài)里透著慈祥,慈祥里藏著智慧。他坐在筏頭不言不語,一直面帶微笑,細致觀察著楊承久的一舉手一投足。筏到江心,他一個眼神,隨從們同時聚到竹筏左邊,筏子猛地往一邊傾斜,隨著一排排大浪竹筏晃個不停,險象環(huán)生。楊承久一個踉蹌差點摔倒,“羊氈帽”乘機起身伸出右手要點楊承久的肘下軟穴。只見楊承久將身子向旁邊一閃,同時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將其摁回原處,輕聲說:“先生,請坐穩(wěn)了。”那人看到楊承久身手不凡,機敏過人,不禁喜形于色。
從“洋氈帽”的一舉一動看,楊承久知道他并無惡意,不過是想試探一下自己的本事罷了。這時,“羊氈帽”突然收斂笑容黑著臉開口了:“我走南闖北多年,不知道過多少渡口,就數(shù)你的筏劃得最慢,就這速度你就是渡我過去,我也不會付你筏錢的!”楊承久看他不緊不慢的神態(tài),不瘟不火的口氣,猜想他定是云彩里露出一條腿——絕非凡腳(角)。說筏速慢是假,試探自己的力量是真。只見他高高舉起手中的筏竿“嗖”的一聲,竿如脫弦利箭深深扎入江底,只露半尺多竿梢,隨即抱起雙拳道:“任你們幾人來拔這筏竿,要能拔起來,筏錢我分文不取,我還要到阿克塘街上最大一家飯館請你們喝酒。若是拔不起來,上岸后乖乖留下筏錢各自走人。我們老彝人就是直桿子,不喜歡彎彎繞!”“洋氈帽”笑笑,吩咐隨從一起用力拔竿,哪知水動筏晃,竿穩(wěn)人飄,折騰半天就是沒有把竿拔出來,還差點把筏弄翻。“羊氈帽”見狀把手一擺,隨從們才罷了手。楊承久斜乜一眼筏上的人,一手抓住竿梢垂直用力輕輕一提,筏竿帶出半截泥沙出了水面。“羊氈帽”瞪大眼睛,滿臉驚愕。
上岸后,“羊氈帽”把楊承久拉到一塊大石頭上坐下,笑著說:“敝人是蒙化縣縣長宋家杰。久聞壯士聰穎過人,力大無比,厚道誠信,今日一見,果然名不虛傳!”
楊承久聽到眼前的“羊氈帽”居然是宋縣長,驚得瞪大了眼睛,半天都眨不下來。他曾聽村里的順發(fā)姨爹多次說起過宋縣長,夸宋縣長愛財如命,求賢若渴,也很親民愛民,為蒙化做了很多好事。還諞過宋縣長的一個傳奇故事,說的是蒙化壩子有一大戶人家,平時靠欺行霸市,強買強賣,欺凌弱小,橫行鄉(xiāng)里,賺得大量不義之財,家財萬貫,口碑極差。宋縣長剛到任不久,這家主人為討好他,特意請他到家里吃飯。席間,宋縣長故意把筷子倒著用,主人小心翼翼地提醒他:“縣長,您把筷子用反了,小頭應(yīng)該在前!”宋縣長聽后意味深長地說:“我和別的縣長不一樣,我就喜歡吃大頭!”主人聽出縣長話里有話,弦外有音,嚇得再也不敢做聲。后來這家人狂妄蠻狠的言行從此收斂了許多。“宋縣長吃大頭”的故事也在漾江兩岸廣為流傳。
故事終歸是故事,當(dāng)宋縣長實實在在的坐在自己面前時,楊承久實在是受驚不小:“啊!您是宋縣長,剛才冒犯了,冒犯了!”
宋縣長仍然是一臉和善:“哪里,哪里,談不上冒犯,也沒有冒犯!縣衙里就需要你這樣的人!”
“不知者不為過,若有不妥不帖的地方,還請縣長多擔(dān)待呢!”見宋縣長和藹可親,楊承久緊張的心緒穩(wěn)定了不少。
“我是聽了你抱牛上筏的故事,才專程來看虛實的。剛才看你處變不驚,拔筏竿那種輕巧,我算是相信了,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!”宋縣長確實是從蒙化城慕名而來的。
“其實,縣長您是有所不知,抱牛上筏用的是蠻力,輕拔筏竿用的是巧勁。要說力氣嘛,我確實還算有一點。”楊承久說著憨憨一笑,起身把竹筏纜繩系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,順手抓住大石頭的一角,猛一用力,一塊狗頭大小的石頭被掰了下來,像是在表演給宋縣長看。
“好!太好了!今天算我請客,到阿克塘街好好喝幾盅!”宋縣長不顧身份懸殊,摟起楊承久就走。
來到阿克塘街,找了個稍微僻靜的飯館落座。當(dāng)差的忙出忙進點了很多當(dāng)?shù)氐奶厣耍裁蹿s馬雞、酸辣青魚頭、清燉臘豬腳、羊湯鍋、油煎夾夾蟲、素炒樹頭菜、涼拌樹胡子、鍋巴油粉湯……擺了滿滿一桌。還要了一壺上好的紫金咯噔小甑子酒。宋縣長完全沒有一點縣長的架子,和大家開懷暢飲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