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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夫石

一

一條清澈的小河，隔開了東西兩個村莊。

東村里有一位年輕的姑一娘一，名叫貞一娘一。她爹去世以后，她和她一娘一租了一塊桑地，一娘一兒倆就靠著養(yǎng)蠶、繅絲過日子。

這位年輕的姑一娘一，一愛一穿素白的衣裙，不論立著坐著，活像一座白玉雕琢的肖像。春天，人們說：她像千萬朵花中的一朵梨花。夏天，人們說：她像飄浮在藍天上的一絮白云。秋天，人們說：她像銀河上懸著的一輪皎潔的明月。冬天，人們說：她像高空飛下來的雪花。這位仙女一樣的姑一娘一，心靈手巧，能織會紡。她養(yǎng)的蠶又壯又肥，結(jié)成的繭又大又白；繅起的絲，又細又軟；織成的綢，又光又平。

怪不得村子里的小伙子們，誰也喜歡她，總愿跟貞一娘一在一起。貞一娘一去采桑，小伙子們就搶到桑地去割草；貞一娘一到河邊洗衣裳，小伙子們就搶著到河邊去挑水。

小河上有一座小石橋。貞一娘一那顆火熱的心啊，飛過了小石橋，整日整夜 地跟隨著西村的一個勇敢的青年。

這青年叫韓夫，沒爹又沒一娘一，靠打獵為生，不知什么時候，練下一身好本事。誰都知道，他一槍曾扎死過深山里的猛虎，一箭曾射下飛翔的大雕。萬丈高的懸?guī)r，他攀得上。沒底深的山谷，他下得去。他蹬上山巔高呼一聲，能把山鷹驚飛。他走進森林里一跺腳，能嚇得豹子發(fā)一抖。

怪不得山上山下的姑一娘一們，誰也喜歡他，總愿意跟韓夫在一起。韓夫早晨上山打獵，有的姑一娘一就悄悄地來到他家里，給他做飯、燒火，幫他補補、洗洗。韓夫出去賽一馬，有的姑一娘一就把自己親手做的荷包啦，雞心啦，花帶啦，偷偷地從窗戶的破孔里投到韓夫的屋里。

韓夫，雖然感謝她們，但是，并沒有接受她們的一愛一情。因為他那火熱的心，早已飛過了小石橋，整日整夜 地跟隨著可一愛一的貞一娘一了。

二

有一天，貞一娘一正在河邊洗衣裳，猛然間，看見小河里出現(xiàn)了一個倒影：一匹黑駿馬，從河對岸走過來，一個魁梧的青年騎在馬背上，貞一娘一慢慢抬起頭來，呀！馬上的青年正盯著她，一刻也不肯放松。貞一娘一心里多高興！馬背上的人，正是她日夜 想念的韓夫。

貞一娘一想：我將心思跟他說了吧！多奇怪，嘴巴怎么也張不開。韓夫也在想：我將心思跟她說了吧！多奇怪，喉嚨里硬是發(fā)不出聲音來。話在舌間打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心在胸頭跳得歡，羞得貞一娘一低下了頭，羞得韓夫拍拍駿馬繼續(xù)向前走。

貞一娘一回到家里，懊悔極了。剛坐下，又立起來，走出大門，眨眼工夫又來到了小河邊。河里的水靜靜地向東流著，河岸上稀疏的葦草被清風(fēng)不停地吹拂著，哪里還 有韓夫的影子呢！她把地上的一塊石子狠狠地踢進小河里。靜靜的河水，濺起了一朵一浪一花。她嘆了一口氣，又慢慢地回到家里。

韓夫回到家里，也很懊悔。還 沒把馬拴好，又跨上馬背，兩腳一碰馬肚，飛也似地奔到了小河邊。河里的小魚兒悠閑地游來游去，河邊的石頭上，蹲著一只小青蛙，不停地呱呱叫。哪還 有貞一娘一的影子呢！他隨手折了一枝柳條，一揉一得碎碎的，投在河里。他搖了搖頭，又慢慢地回到家里。

夜 晚，貞一娘一翻來覆去睡不著。韓夫呢，也一樣。貞一娘一從枕底下一抽一出一支箭。韓夫從胸口取出一方羅帕。一幕驚心動魄的場景，又回到了他們的眼前。

那是一個夏日的黃昏。五彩的云霞，烘托著金紅的夕一陽一。被日光曬得垂頭喪氣的小草和樹木，此刻又挺一起胸脯，深深地呼吸著涼 爽的大氣。

一群白色的鴿子，迎著晚風(fēng)，翱翔在深湛的天空。

貞一娘一和她的伙伴們，在桑林里穿來穿去，忙著采桑葉。桑林里洋溢著歡樂的歌聲。

突然間，不知從哪里飛來了一只兇猛的老鷹。那群和善的鴿子被驚得東逃西散。一只黑嘴巴、長尾巴的小鴿子，被這兇猛的老鷹追著吱吱的驚叫著。嚇壞了鴿子，也嚇壞了貞一娘一。她頓足驚呼：“這可怎么辦？”話音沒落，小鴿子給老鷹一爪攫住了。它慘叫了幾聲，白色的羽一毛一像白牡丹的花一瓣一樣散落下來。貞一娘一她們正在驚呼“救命”，忽地里，“颼”的一聲，山坡上飛過來一支箭，不偏不倚，恰好射中了老鷹的眼睛。老鷹和小鴿子忽忽悠悠地掉下來，噗的一聲落在貞一娘一的身旁。老鷹死掉了，小鴿子負了重傷。貞一娘一拔一出那支箭，箭桿上端端正正地刻著一位勇士的名字。

“啊，韓夫！韓夫！”姑一娘一們吵叫著爭搶那支箭。

貞一娘一捧起可憐的小鴿子，輕輕地摸一摸它背上光滑的羽一毛一。小鴿子無力地張開眼看著貞一娘一。貞一娘一從口袋里掏出一方羅帕，裹起小鴿子受傷的頭頸，然后用雙手高高舉在頭頂，一溫一柔地祝頌：“小鴿子，你飛吧！自一由自在地飛吧！殘暴的老鷹已經(jīng)被韓夫射死了。”

小鴿子展了展翅膀，眼睛一閉，又躺在貞一娘一的手掌上。它的傷很重，飛不起來啊！大路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。姑一娘一們聽見馬蹄聲，立刻止住嘻笑聲，都悄悄地躲進了桑林。

韓夫一行人下了馬，拾起地上的死老鷹，又向四周望了望，惋惜地說道：“可憐，小鴿子不知掉在哪里了，要是沒有死，我給它敷些傷藥該多好！”

一行人又向大路奔去了。

姑一娘一們聽馬蹄聲已經(jīng)走遠，又吱吱喳喳地議論起那支箭了。貞一娘一噘著嘴，恨自己剛才沒有勇氣走出來當(dāng)面把鴿子還 給韓夫。她遲疑了一會，立即走向河邊，把鴿子貼在臉頰上親一熱地說道：“小鴿子，不要難過，你到韓夫那里去，他會把你的傷治好的。”

小鴿子點點頭，嘴巴動了動。但是，仍然飛不起來。

貞一娘一把小鴿子放在籃子里，將籃子放在河里。籃子像只小船，慢慢順?biāo)∪ァＸ?u>一娘一望著浮去的小船，低聲地說道：“你去吧，前面就是韓夫的家，你的恩人，這時候正在小河里洗馬。”

真是的呀！韓夫跳在水里，低著頭，拿刷子給馬洗澡。忽然間，黑駿馬長嘶了一聲，他抬頭一看，水里浮來了一只籃子。他拾起籃子，籃子里正是他牽掛的小鴿子呀！他高興極了，捧起鴿子，三步兩腳奔進屋里。

韓夫從鴿子頸上解下那方羅帕。這是誰的呀？羅帕上繡著朵美麗的紅花。啊！花一心里嵌著貞一娘一的名字。他驚喜地叫起來：“貞一娘一！貞一娘一！”

他揩揩眼睛，出神地盯著手上的那方羅帕，半晌不說話。

從這天起，這塊羅帕，把韓夫的心緊緊地給裹一住了。

桑林里，為了那支箭，姑一娘一們還 在爭吵，沒辦法，大家只好來拈鬮，貞一娘一拈中了。一場爭論結(jié)束后，貞一娘一帶著這只箭，回到了自己的家。

三

一個夜 晚，月亮像一個大圓鏡，瀉著水銀一樣的白光。數(shù)得清的幾顆小星星，眨著眼睛。雞不叫，狗不咬，四周寂靜無聲。

貞一娘一在院子里整理桑葉，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只鳥，落在一棵梅樹上。姑一娘一抬起頭來，看看樹上的鳥，黑嘴巴、長尾巴，越看越像她救過的那只小鴿子，只是羽一毛一豐滿了，長大啦，貞一娘一高興地立起來。小鴿子對她叫道：“貞一娘一姐姐，韓夫哥哥在小石橋上等你，快去！快去！”

貞一娘一心里好奇怪，呀！小鴿子怎么會說話了，心頭不住地怦怦跳。忙將桑籃放在地上，不梳妝，不打扮，一口氣跑到了小石橋上。

韓夫打獵回來，騎著黑駿馬，正從山坡上慢慢往回走，一只鳥落在路邊的巖石上，嘰嘰喳喳地說道：“韓夫哥哥，貞一娘一姐姐在小石橋上等你，快去！快去！”

韓夫仔細一看，黑嘴巴、長尾巴，啊！這不是在我家住過三天的小鴿子嗎，怎么會說話呀！還 沒來得及問，小鴿子撲撲翅膀飛走了。韓夫拍了一下黑駿馬的頭，黑駿馬飛也似地向山下奔去。

貞一娘一跑到小石橋上，正好韓夫騎著馬滿頭大汗地跑來了。貞一娘一一路上想了許多話，可是見著韓夫的面，卻忘記得一精一光了。她伏一在遮欄上，低著頭，撫一摸一著光滑的石遮欄，一句話也沒有了。

韓夫把馬拴在一株柳樹上，慢慢地走近她身邊說：“貞一娘一，我來遲了。”

貞一娘一的心，跳得那樣厲害。她用一只手按住胸，似乎怕那顆心從胸口跳出來。臉上火一辣辣的，像有無數(shù)枚繡花針在輕輕地刺她。韓夫見她不答話，也輕輕地伏一在遮欄上，望著橋下平靜的清水。

清流里，兩個黑影子，貼在一起，微風(fēng)吹過，水面皺起了一線線銀色的波紋，兩個黑影子也屈屈折折地抖動起來。

明亮的月色，把近處的田野，刷上一片白色的油彩。遠方的山坡，像披著一層透明的白紗。橋下的小河，好似一匹白色的綾絹，彎彎曲曲地展向天邊。石縫里的秋蟲，在輕聲地叫。河里的魚兒，俏皮地跳出一水面，打著水皮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。

韓夫隨手將遮欄上的一粒小石頭，輕輕地投在小河里，“叮咚”一聲響。韓夫轉(zhuǎn)過身來，咽下了一口唾水，在貞一娘一的耳旁低聲說道：“你怎么不說話呀？”

貞一娘一緩緩地抬起頭來，水汪汪的眼睛望了望韓夫：“不是都說了嗎！”

韓夫摸了摸貞一娘一那烏云一樣的頭發(fā)。貞一娘一把臉頰偎依在韓夫火熱的胸前。

村落里的燈火熄滅了。蟲聲稀疏了，鳥兒入睡了，魚兒也回到水底去了。可是貞一娘一和韓夫，一點也沒想到該回家了。

天空里飛過一只夜 歸的雁，韓夫拉住貞一娘一的手，輕輕地唱道：

貞一娘一啊，

大雁失群嘆孤單，

你我怎能兩分散。

微風(fēng)吹過，小河上又皺起一層綠波，一條小魚兒又躍出一水面，貞一娘一唱道：

韓夫啊，

魚兒離水不能活，

貞一娘一怎能離哥哥。

韓夫從橋邊采下一枝野花，唱道：

我是綠葉你是花，

綠葉永遠伴紅花。

貞一娘一接過野花，唱道：

紅花沒有綠葉配，

開放不如自枯萎。

韓夫唱道：

我一愛一你啊，

像橋下的青石柱，

水沖一浪一打永不動。

月亮已經(jīng)擱在西山了。星星都閉上眼睛了。村落里的雄雞啼叫了，貞一娘一和韓夫也回家了。

四

從那天起，每天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，韓夫和貞一娘一就到小石橋上相會。現(xiàn)在可不比從前啦，話像橋下的流水一樣，說起來沒個完。住在橋洞里的蝙蝠，夜 夜 都要飛出來，在他們頭頂上翩翩飛翔，偷一聽他們甜蜜的私語。他們快樂的笑聲，有時能把樹上熟睡的小鳥鬧醒。

韓夫和貞一娘一，就從那支箭和那方羅帕作為聘禮，暗暗地訂了婚。

不知給那個快嘴的人碰見過一回，韓夫和貞一娘一相好的消息，像清風(fēng)似的傳開了。年老的聽了這消息，高興地夸獎?wù)f：他倆真是天生的一對好夫妻。年輕的聽了這消息，默默地羨慕他倆真是一對好夫妻。但是，這消息，卻氣壞了麻莊的麻榮。這麻榮五十多歲，是當(dāng)朝的國舅爺。他早就看中了貞一娘一，叫人來說過幾回媒，可是每次都給貞一娘一罵走了。當(dāng)他聽說這消息，心里十分惱怒，當(dāng)下就命一班家人，去把那座小石橋拆掉了。麻榮有力量拆掉石橋，卻沒有力量拆斷他們的一愛一情。韓夫和貞一娘一依舊天天在河邊相會。

有一天，才下過雨，天還 是灰蒙蒙的，貞一娘一一個人到地里采桑，忽然間，樹上的烏鴉呱呱地叫起來，村口的黃狗也汪汪地叫起來了。貞一娘一有些奇怪，心也跳起來了，趕緊采下幾把桑葉放進籃子里準(zhǔn)備回家。就在這時，對面大路上來了一伙人，穿戴非常華麗，行走也還 斯 文，好像是哪家的闊公子出來游春踏青一樣。貞一娘一心里想：這是什么人呀！哎，管他哩。她挎起籃子就往家走去。

原來，大路上走過來的，不是別人，而是當(dāng)朝的皇太子和他的隨從們。這位皇太子早就聽到過貞一娘一的聲名，這天，心里悶悶不樂，就帶了幾個隨從，便裝打扮，暗地里來到這里探訪。

皇太子瞧見了貞一娘一，心里立刻高興起來，聳了聳肩頭，擦了擦眼睛，朝貞一娘一跟前走去。貞一娘一看見他走過來，連忙轉(zhuǎn)過身一子快步向前走了。

“喂！”隨從叫了一聲，向貞一娘一招手道：“姑一娘一你站住，太子有請。”

貞一娘一一聽：啊！來的這人原來是個皇太子呀！他和我一無親，二無故，叫我定無好事。她頭也不回，直奔進桑林里。皇太子一見貞一娘一逃進桑林，立刻帶著他的隨從追上去。

貞一娘一穿過桑林，他們穿過桑林。貞一娘一爬上山坡，他們爬上山坡。貞一娘一奔過田垅，他們奔過田垅。貞一娘一跑到河邊沿，路狹泥又滑，眼看就要被他們追上了。真糟糕，貞一娘一的一只腳陷在泥坑里。皇太子心喜歡，攥緊拳頭，使出全身力氣像餓虎撲羊似的撲過去。這可急壞了貞一娘一，“哎呀”一聲，用力一拔，鞋子掉在泥里了，她赤著腳，繼續(xù)向前逃奔。皇太子撲了空，身一子向前一栽，“噗嗵”一聲掉在河里。這可把他的隨從們嚇壞了，一齊跳到河里去打撈。撈了好一會才把他救上來。總算幸運，皇太子還 不曾斷氣。

一行人，互相看了看，都像個落水狗似的。皇太子更狼狽，因為喝多了水，連話也不會說了，躺在河岸上，跟死狗一樣。隨從們見大事不好，趕緊拔一出貞一娘一的紅繡鞋，背起皇太子，匆匆忙忙地滾回京城去了。

貞一娘一一蹩一拐地，跑了老半天，出了一身汗，轉(zhuǎn)了幾個彎，好容易跑到了自己的家。她一進家，就趕緊把大門緊緊地拴上，回頭便撲倒在她一娘一的懷里，忍不住大聲地哭起來。

她一娘一問明情由，拍拍她的肩頭，對她說：“孩子，不要難過，你們還 是快些成親吧！”

五

太一陽一就要落山了，原野和房屋被夕一陽一染得黃澄澄的。屋頂上幾只喜鵲不停地喳喳叫。門前邊幾株紅梅放射著濃郁的芳一香。貞一娘一家里喜氣洋洋，許多人來參加韓夫和貞一娘一的婚禮。

貞一娘一最親一愛一的伙伴小鳳和其他年輕的姑一娘一們，很早就來了，她們一面幫助貞一娘一收拾新房，一面逗貞一娘一，說得貞一娘一那白一嫩一嫩的臉頰上，泛起一朵紅云又一朵紅云。

新房里，蠟燭亮了，把白桑皮紙窗戶上的那個大“擰弊鄭顯得分外紅。

西村里的小伙子把韓夫送來了。男男一女女把韓夫和貞一娘一圍起來。洞房里，鬧嚷嚷，逗過新一娘一和新郎。

吃完喜酒，客人們還 是不愿走。蠟燭點完了，人們還 是不肯走，大家要求再點上一支，貞一娘一笑嘻嘻地說：“蠟燭沒有了，明天再鬧吧！”

大家誰也不信貞一娘一的話，可是哪里也找不到蠟燭，小鳳高興地對貞一娘一說：“不要攆我們，今天一定要鬧個通宵。你家沒有蠟燭，我家里有。”

說完就跑出了洞房，回她家里去拿蠟燭去了。洞房里繼續(xù)浸沉在歡樂中。

這天晚上，麻榮知道了貞一娘一成婚的消息，又氣又惱，立刻差遣家里的拳教師，帶了十來個家丁，氣勢洶洶地闖進貞一娘一的家里。砸開了窗戶，推倒了桌子，摔碎了燭臺，打破了鍋碗，撕壞了新衣。

怒火在韓夫心頭燃一燒，一個箭步竄上去，伸手抓過那個教師，用力往門外一拋。那家伙，跌了個四腳朝天，又是痛，又是羞，捧著腦袋瓜，狼狽地溜走了。其余的狗腿子上來相救，韓夫一連打倒了四五個，嚇得一個個滾滾跌跌地逃回去了。

韓夫知道闖下了禍，對貞一娘一說：“這個地方呆不住了，我們走吧！天下大得很呀！”

貞一娘一對韓夫說：“走，我們找一塊幸福的地方去！”

貞一娘一改換成男子裝束，和韓夫跨上那匹黑駿馬。她望望年邁的一娘一，淚珠兒噗漉漉地掉下來，幾位送行的姑一娘一擦擦眼淚走上前邊說道：“放心走吧！你一娘一由我們照料。”

諸位鄉(xiāng)親也說：“放心走吧！家里地里一切一交一給我們吧！”

韓夫?qū)Υ蠹夜肮笆终f道：“多謝大家。等我們安下一身來，就來接一娘一。”

貞一娘一擦干眼淚，揮了揮手帕：“多謝大家。我們走了，一娘一，孩兒走了。”

韓夫?qū)ⅠR鞭一揚，黑駿馬向夜 色朦朧的道路上馳去了。

小鳳拿著一對大蠟燭跑回，貞一娘一家里空洞一洞，冷清清，一個人也沒了。她猜準(zhǔn)是故意躲起來跟她開玩笑的。于是大膽地走到屋子里，搜尋、喊叫。正在這時，門外面吵吵嚷嚷，火光通明，不一會，竄進一群兵丁。小鳳沒走出門檻，那些兵丁不問情由，就把小鳳拉進轎子里，抬起來走了。

原來啊！是皇太子回到京城，稟過一娘一娘一，差人來搶親的。

六

韓夫和貞一娘一越過無數(shù)座大山，渡過無數(shù)條大河，走過無數(shù)偏僻的村莊，走過無數(shù)繁鬧的市鎮(zhèn)，到處是官家欺侮百姓，到處是財主欺侮窮人。莊稼人的生活啊，到處是：貧困、饑餓、疾病、死亡。

一路上，風(fēng)霜冰雪沒有涼 了韓夫和貞一娘一的心，艱難困苦沒有泄一了他們的氣，他們說：“小鳥都有棲身的樹林，難道天下沒有我們立足之地？”

燈蛾為追逐亮光，圍著燈火整夜 的飛，韓夫和貞一娘一為了找一塊幸福的地方，成天的走。可是幸福的地方在哪里呢？

一天，他們來到了一個州城。只見城門上畫著個女人的像，旁邊貼了張榜文。韓夫和貞一娘一向前一看，不由得大吃一驚。

原來，皇太子回到皇宮后，日日夜 夜 想貞一娘一，想得神昏意亂，不思飲食，好像丟一了魂一般，不久就病在一床一上。雖然經(jīng)過許多醫(yī)生診治，但也不見痊愈。這可急壞了皇后一娘一娘一，先派兵丁到東村抓貞一娘一，沒想到抓來的是小鳳。貞一娘一不知逃往哪里去了。于是又命各州城府鎮(zhèn)繪制貞一娘一圖像，張貼尋人榜文，令見到貞一娘一者，火速捉拿進京，放縱不理者，嚴(yán)加懲辦。

守城門的兵查得可嚴(yán)呢！挨個的對，挨個的問。有錢人給他們?nèi)c銀子，就馬虎過去，拿不出銀子的人，要想過去，可麻煩啦。

韓夫和貞一娘一返回去是不行了，只好擠在人群里，向前走去。送銀子的都進去了，韓夫和貞一娘一被他們攔住了。

三尺的龕，六尺的漢，不彎腰進不去，韓夫只得向守城門的兵哀求說：“老爺行行好，咱兄弟倆是賣拳賣唱的窮人，實在沒有錢，請你們……”

“不行！”

“大哥，方便方便吧，下次一定補。”貞一娘一把頭低在胸前，也向他們懇求。

那兵朝貞一娘一瞟了一眼，他看見貞一娘一的那頂帽子還 新，伸手抓下貞一娘一的帽子。貞一娘一的發(fā)髻全露出來了。

“喔，是個女的。這家伙拐……”那兵回頭看看圖像，大聲地叫喊：“呀！貞一娘一！貞一娘一！”

貞一娘一被逮住了，韓夫惱極了，猛撲過去奪貞一娘一，但是來不及了，貞一娘一給他們拉進城去了，城門緊緊地關(guān)閉了。

韓夫氣壞了，用力敲砸厚厚的鐵城門，哎呀！這哪能打得開呀！他脹粗著脖子，高聲叫喊：“快快打開城門，將人放出來！……”

韓夫正在叫喊，大路上走來了一隊人馬，隊前兩個人打著開道大鑼，后面是座八抬大轎，里邊坐著一員威風(fēng)凜凜的大官，韓夫一見大官來到，急忙上前去，跪在地下：“青天大老爺，我冤枉啊……”

話沒有說完，只見這官大喝一聲：“膽大韓夫，竟敢拐帶民女私逃，快快與我拿下。”

韓夫抬頭一看，這官不是別人，正是麻榮呀！原來，新近番邦入侵，皇上命國舅麻榮進京拜帥，路上經(jīng)過這里，真是冤家對頭，狹路相逢。

韓夫被五花大綁，帶進京城里去了。

七

皇宮里，皇太子連飯也不想吃，覺也睡不好。常常捧著貞一娘一那只紅繡鞋，怪聲怪氣地跟他一娘一說：“你看，多好看的花鞋呀！”

皇后一娘一娘一知道他這個寶貝蛋的心思，曾給他找過不少俊俏的姑一娘一，可是，都被他趕出宮去。急得皇后一娘一娘一皺著眉，坐臥不安，天天催各州、府、城、鎮(zhèn)，火速捉拿貞一娘一。

這天，忽聽人報：貞一娘一已經(jīng)被抓到京城。這消息可把皇太子喜得蹦起來。

就在這天，皇太子叫宮門外鋪起一千尺的紅氈，差了一座水晶花轎，二十四伙鼓樂，三十六對旌旗，前一盞金蓮燈，后一把萬寶傘，去接貞一娘一。

貞一娘一到了宮里，皇太子親自給她解了繩索，歪著頭，眼睛瞇得像一條線，對她說：“做我的妻子吧！這里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。”

貞一娘一看也不看他一眼，回答道：“我不貪你的榮華富貴。”

皇太子笑嘻嘻地走到貞一娘一身邊說：“做我的妻子吧！這里有無數(shù)的珍珠寶貝。”

貞一娘一轉(zhuǎn)過身去，回答道：“我不貪你的珍珠寶貝。”

皇太子嬉皮笑臉地問她：“美麗的姑一娘一，那末，你要什么呢？”

貞一娘一抬起頭來，斬釘截鐵地告訴他：“我要我的韓夫，我要你放我出去。”

皇太子聽了，“啊”的一聲，傷心地往椅子上一倒，接著就吐出幾口鮮血來。

這下可急壞了皇后一娘一娘一，忙將他扶到后宮安放在一床一上，望著那昏迷的寶貝說：“兒啦，天下美麗的姑一娘一多得很，干嘛一定要她！她不愿意跟你，也不能叫她好受了。把她拉出去斬了吧！”

皇太子一面咳嗽，一面趕緊拖住一娘一娘一的衣袖，說道：“一娘一啊！我就是一愛一她，千萬別……”

一娘一娘一搖了搖頭，吁了一口氣，又出來對貞一娘一說：“貞一娘一，天下男子雖然多，可誰也沒有皇太子好啊！干嘛一定要嫁給韓夫，你就依從了吧！”

貞一娘一回答得很干脆：“一娘一娘一開恩。我的心里就有個韓夫。你說太子好，我說韓夫比太子強萬分。”

一娘一娘一一腔怒火，厲聲喝道：“哼，你害得太子身患大病，罪可不輕。”

貞一娘一的態(tài)度更強硬：“搶奪民女無罪，貞一娘一反倒受刑，天啊，王法有何用？”

一娘一娘一拍得桌子乒乒響，咬牙切齒，痛罵貞一娘一：“刁婆不要太無理！要死要活，全在我的手掌心里！”

貞一娘一昂首挺胸，跟著道：“要殺就殺，要斬就斬，可以上刀山，可以下油鍋，要我依從萬不能！”

一娘一娘一聽了貞一娘一的話，氣得渾身哆嗦，要是為別的事，她一定將人推出午門斬首，但是，為了皇太子的病啊，她只得忍氣吞聲。差人將貞一娘一關(guān)在后花園里的一座冷落的高樓上，并派了兩個宮女日夜 看守著，一舉一動，都要稟告一娘一娘一。

貞一娘一像一只小鳥，被牢牢地關(guān)在籠子里。

貞一娘一自從關(guān)在高樓里后，每日里頭也不梳，衣也不換，只是癡癡顛顛地伏一在窗口。她想長一對翅膀，從這窗戶口飛出去，找她親一愛一的韓夫。

看守她的宮女，一個叫小鳳，一個叫紫竹。那小鳳，原來就是她的好伙伴，被皇太子派的兵丁錯搶來的小鳳呀！但是，怕紫竹去搬弄是非，二人只好裝作不相識。

一個清早，小鳳悄悄地告訴貞一娘一，韓夫已經(jīng)給他們抓進宮了。貞一娘一的心里像錐刺的難受。正在這時，一娘一娘一差紫竹來叫貞一娘一。貞一娘一又氣又惱，跟著紫竹走到大廳里。

大廳里，一娘一娘一、皇太子和那個麻榮國舅，大模大樣地坐在上頭，階下幾個劊子手，拿著雪亮的鋼刀，站在兩邊。廳前一個被綁著的青年人，正在厲聲說道：“我一不是強盜，二沒犯法，抓我干什么？”

貞一娘一一看，正是她的韓夫呀！

一娘一娘一見把貞一娘一帶來了，拍拍桌子，兇狠狠地對貞一娘一說道：“貞一娘一，你看。該死了心吧！”

貞一娘一沒理她，喊了一聲“韓夫”就向韓夫撲去。幾個劊子手架起一排雪亮的鋼刀，把她擋住。貞一娘一不管這些，牙一咬，胸一挺，推開鋼刀撲上去，抱著韓夫不住地嗚咽痛哭。

韓夫說：“貞一娘一啊！不要啼哭，強盜們能殺掉我們的頭，但是他們卻不能動搖我們的心。”

貞一娘一哭哭啼啼地說：“實指望出來找幸福，誰知道反進狼窩里。”

韓夫眼眶也紅了，熱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轉(zhuǎn)。

這可氣壞了皇太子，也氣壞了一娘一娘一。只見一娘一娘一手指著貞一娘一大罵一聲：“這成什么體統(tǒng)，把韓夫拉出去斬了。”

一娘一娘一話剛完，十來個劊子手拉開貞一娘一，又把韓夫推到門口的花壇下，貞一娘一不知哪來的力氣，從劊子手里掙脫出來，奔到了壇下，大聲叫道：“不能殺他！”

劊子手吃了一驚，把鋼刀一抽一了回來。

一娘一娘一在上面大聲喝道：“快殺！快殺！快殺……”

一個劊子手應(yīng)聲將鋼刀舉起，只見貞一娘一大叫一聲，捂住兩眼，用力朝壇下的石階上撞去。但被一個劊子手拖住，只是額角上碰破了一塊。鮮紅的血淌下來，濕一透了她的衣衫，滴在階下的薔薇花上，白薔薇變成了紅薔薇。

原來，貞一娘一正要撞時，嚇壞了皇太子，也嚇壞了一娘一娘一，劊子手的鋼刀往上一抬，一娘一娘一就下令：“住手！快住手！”

劊子手剛收回鋼刀，麻榮正跟一娘一娘一低聲地說什么。韓夫大聲罵道：“狗強盜，殺，盡管你殺，砍，盡管你砍，韓夫永遠一愛一貞一娘一，死也不能變了我的心。”

貞一娘一說：“韓夫你放心，我們雖不能同生，但愿同死。貞一娘一永遠也不會嫁旁人！”

一娘一娘一鐵板著臉說道：“貞一娘一你聽著：你答應(yīng)也罷，不答應(yīng)也罷，在外邊由你，進宮來就得聽我的了。”

接著一娘一娘一又對韓夫說：“既然不怕死，一娘一娘一叫你活著，跟麻國舅去平番吧！”

麻榮喝了一聲，劊子手就將韓夫押走。

韓夫含一著眼淚對貞一娘一說道：“可苦了你了！”

貞一娘一答道：“韓夫啊！你要保重！”

一娘一娘一和麻榮又在吼斥了：“快走！快走！……”

韓夫走了，貞一娘一暈倒在地上。

八

麻榮帶了兵，到了邊疆，與番邦打了幾陣，每次都損兵折將，一敗涂地。他見勢不利，一面派人去京城奏本，一面暗地里與番邦講和。兩邊兵馬都駐扎下來了。

一天，一娘一娘一差人給麻榮送來了一封信，信上說：“貞一娘一知道韓夫沒有死，天天盼望韓夫，死也不肯答應(yīng)。為了打消貞一娘一的想念，把韓夫處死吧！”

麻榮眼睛一眨，搔搔頭皮，差一個心腹人把一包蒙一汗一藥悄悄放在韓夫的飯菜里。

韓夫押在軍營里做苦工，整天修城挖溝。饑一渴難忍，傍晚捧起一碗飯，狼吞虎咽吃下去。不到一個時辰，人事不省，倒在地上。

麻榮十分高興，從他身上搜出了一方羅帕，上面繡著美麗的紅花，花一心繡著貞一娘一的名字。麻榮把羅帕藏在腰間，將韓夫綁在他那匹黑駿馬上，馬尾巴縛著一把松枝，舉火燃著松枝，火燎痛了馬的尾巴，馬使勁地向敵營跑去了。麻榮望著黑駿馬哈哈大笑：“讓你給番邦祭刀去吧！”

卻說那匹黑駿馬，倒也十分聰明，它忍痛跑了一段路，就地一滾，煙消火滅，它抬頭望見前面敵營中燈火明亮，便折了個彎，向著廣漠無人的沙灘奔去。

駿馬跳過幾條小河，翻過幾座高山，正在奔跑，一條波濤滾滾的大一江一攔住去路。

大一江一岸上有幾個營帳，黑駿馬闖進一個營帳里。它哪知道，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營帳，這是番邦公主的營帳啊！

天剛亮，公主一揉一揉一眼睛，呀！她吃驚地坐起來，見她一床一邊躺著一匹馬，馬背上綁著一個年輕男人。她要喊叫。聲音到了喉嚨里，又慢慢地咽下去了。她拔一出寶劍要殺他，可是寶劍拔一出頭來，又慢慢放回鞘里。她彎下腰摸一摸韓夫的胸脯，慌忙將他救醒，放到一床一上。

韓夫醒來，一切都明白了，他把他和貞一娘一的事情，原原本本地說給公主聽了。

公主啊，看見韓夫生得好一表人才，心里起了三分憐一愛一；聽到韓夫和貞一娘一被迫流一浪一遠方，她也為這一對年輕人憂傷；聽到皇太子搶走了貞一娘一，她就現(xiàn)出了萬分惱怒；聽到韓夫充軍做苦工，她的眼眶變得通紅。韓夫越說越氣，公主越聽越同情。

韓夫請求公主放他回去，公主卻將他悄悄地藏在自己的軍營里，不許他走出帳門。公主待韓夫像對待最尊敬的貴賓。可是韓夫呢，拒絕接受公主的一愛一情。

公主跟他說：“一愛一我吧！這里有羊糕美酒滋味好。”

韓夫答道：“不能跟貞一娘一在一起，羊糕美酒無滋味。”

公主笑嘻嘻跟他說：“一愛一我吧！貞一娘一雖然好，可惜已成太子的人了。”

韓夫搖搖頭回答道：“不會的，宮墻雖高，沒有貞一娘一的品格高，道路雖長，沒有我們的一愛一情長。鋼刀可以碎身軀，想割斷一愛一情萬不能。”

公主沒辦法，但是，還 不愿放韓夫，她想日子久了，韓夫一定會一愛一她。可惜她想錯了。

白天，韓夫伏一在小窗口，傾聽一江一水的大聲呼嘯。他想：這是貞一娘一在控訴。

夜 晚，他躺在地毯上，眺望著天上的月亮。他想：看嫦娥多像我的貞一娘一啊！

一天清晨，公主出去巡邏，韓夫忽聽營帳上有輕輕的呼喚聲：“韓夫哥哥，韓夫哥哥……”

韓夫睜開眼睛，忽見那只黑嘴巴、長尾巴的鴿子飛到他的身邊，韓夫又驚又喜，急忙問它：“可知道貞一娘一在哪里？”

鴿子點了點頭。

韓夫把信系在鴿子的腳上，鴿子展開翅膀飛走了。

九

群雁回南方去了，貞一娘一還 鎖在高樓里。

西風(fēng)吹來了寒意，貞一娘一的心比西風(fēng)更凄冷。

梧桐天天掉樹葉，貞一娘一天天掉淚珠。

河邊的青草枯黃了，貞一娘一的容顏憔悴了。

貞一娘一常常伏一在窗口朝著遠方瞭望。聽見丁當(dāng)?shù)拟忚K聲，她想：是韓夫騎著黑駿馬回來了吧！聽見樹葉沙沙響，她想：那是韓夫踏著大步回來了吧！

她從早望到晚，城外山上菩提寺的鐘聲響了，夜 幕慢慢拉下來，月亮穩(wěn)穩(wěn)升起，可是她親一愛一的人兒呀！還 是沒有回來。

她問清風(fēng)：“風(fēng)，你可曾瞧見我的韓夫，他什么時候回來啊？”。

她問月亮：“月亮，你可曾瞧見我的韓夫，他什么時候回來啊？”

她問飛鳥：“鳥，你可曾瞧見我的韓夫，他什么時候回來啊？”

她問流水：“流水，你可曾瞧見我的韓夫，他什么時候回來啊？”

風(fēng)、月亮、鳥、流水都沒有回答她。她自言自語地說：“今天不回來，明天他一定會回來的。”

貞一娘一剛剛躺在一床一上，窗簾上的風(fēng)鈴響了一聲，她急忙坐起來問道：“是韓夫回來了嗎？”

窗外的小鳥叫了幾聲，她說：“一定是韓夫回來了！”

可是，她趕快披上衣裳，等了好久好久，和她在一起的，還 是她那孤單的黑影。

花開了又謝，謝了又開。可是韓夫呀，卻沒有回來。

時光像小河里的水，疾速地流呀流呀，流了一冬又一冬，流了一春又一春，貞一娘一恍恍惚惚在這座高樓上過了三個冬春。

皇太子不死心，常常來到高樓，哄她，嚇?biāo)？墒秦?u>一娘一的那顆心啊，除了韓夫那枚鑰匙，誰也不能打開。

皇太子說：“韓夫已經(jīng)把你忘掉啦，快死了心吧。”

貞一娘一說：“韓夫不是那樣的人。”

皇太子說：“韓夫早已娶了人。”

貞一娘一說：“韓夫不是那樣的人。”

一天，紫竹又把貞一娘一叫到了那座大廳。大廳上坐的又是一娘一娘一、皇太子和麻榮。

麻榮走了過去，裝得十分傷心，遞過來一包東西。貞一娘一接過來打開一看，正是她給韓夫的那方羅帕，貞一娘一猛一怔。麻榮壓細喉嚨，小聲小氣地告訴她：“韓夫已經(jīng)病死了，臨死時要我把這包東西一交一給你。”

像晴天里一個大霹靂，打在她的身；像一一柄一鋒利的鋼刀，刺中她的心。她拔腿飛奔出大廳，回到了高樓，伏倒在桌子上，大聲哭了起來。

哭聲飛過樹梢，樹梢的小鳥都低下了頭；哭聲飄上天空，朵朵白云都呆呆地停住了。她的眼淚掉在小河里，小河水都發(fā)黃了。她的眼淚灑在鮮花上，朵朵鮮花都凋謝了。

韓夫是真的死了嗎？她看看那方羅帕，羅帕上的花是那樣的紅，花一心里閃耀著自己的名字，半點不假啊！眼淚灑在羅帕上，羅帕全濕一透了。

她抬頭望望天，今天的太一陽一為什么那樣暗淡。她低頭望望地，樓下的花朵今天怎么散發(fā)不出芬芳？

她想自盡。她氣憤憤、苦哀哀解下了腰帶，小鳳看見了，急忙奪下了腰帶。紫竹看見了，急忙去向太子報告。

她用力推走了小鳳，緊閉起門，打開窗戶，正要往窗口跳，忽然從窗外飛進來一只鴿子。貞一娘一一看，原來是那只黑嘴巴、長尾巴的鴿子呀！鴿子腳上系著一封信。她解下信，看了又看，揩揩眼淚，又把信和羅帕，卷做一包，緊緊地藏在胸前，理理披散的發(fā)髻，抬起頭，高興得幾乎笑出聲。

皇太子聽了紫竹的報告，拉著一娘一娘一和麻榮，氣呼一呼地來到了高樓上。一進門，只見貞一娘一安靜的坐著。

皇太子眨眨眼睛，奇怪地問：“聽說韓夫死了，你心里很悲痛？”

貞一娘一笑瞇瞇地不作聲。

皇太子望望一娘一娘一，一娘一娘一望望麻榮。呀！太子沒有穿靴，一娘一娘一沒有系裙，麻榮沒有戴帽，尷尬十分。皇太子想想一肚子的氣，狠狠地打了紫竹一個耳光。紫竹摸一摸臉，不敢吱聲。

他們低著頭沒趣地下了樓。貞一娘一把韓夫來信的消息悄悄地說給小鳳聽。

十

太一陽一，昨晚在西山落下，今天又從東山升起。太一陽一落山又上山，上山又下山。韓夫的那顆心啊，像一個不落的太一陽一，永遠那樣火熱，永遠放著光明。藏在他心頭的一愛一情啊，像一株不老的青松，四季長青，永不凋零。

公主見韓夫仍然對她很冷淡，痛苦極了，她又對韓夫說；“死了心吧！貞一娘一已經(jīng)不在人間了。”

韓夫回答道：“假如真有不幸，我對她的一愛一情也不會告終。”

公主流著眼淚，哀求他：“一愛一我吧！親一愛一的韓夫，失去了你，我就像失去了魂靈。”

韓夫回答道：“原諒我吧，好心的公主，韓夫失掉了貞一娘一，也像是失去了魂靈一樣。”

公主眉頭一豎，牙齒一咬，拔一出腰間的寶劍，對準(zhǔn)韓夫的胸膛：“韓夫呀！答應(yīng)我吧！”

韓夫坦然地回答道：“公主啊，寶刀雖然鋒利，但是它不能斬斷我和貞一娘一的一愛一情！”

公主手一松，倒退了三步，痛苦地靠在營帳的壁上。不一會，她猛的一劍，朝一只插花的大瓷缸砍去，大瓷缸碎成了兩半。她又隨手拿了桌子上的一瓶很濃的白酒，一氣灌在肚子里。

“唉！天啊，別折磨我了。”

她撕一開自己的衣襟，抓了抓蓬亂的頭發(fā)，覺得一陣眼花，站不住腳，昏昏迷迷，醉倒在一床一前。

韓夫拿起她的斗篷，走到公主的面前，給她披在肩上，請求道：“請允許我回去望一望貞一娘一。”

一愛一情在公主的心頭痛苦地迂回，她牙齒咬得吱吱響，用力頓頓腳，站起來，丟給韓夫一道出關(guān)的令箭，又還 了他那匹黑駿馬。

“謝謝你，好公主。”

韓夫接過令箭，跳上黑駿馬，沙灘上揚起了一道黃黃的煙塵。

公主沉思了半天，喝了口涼 茶，睜開紅紅的眼睛，向四周看了看，不見了韓夫，她發(fā)瘋一樣地叫起來：“快把他追回來呀！快去把他追回來呀！”

公主跳上一匹快馬，帶了幾十個女兵，向煙塵彌漫的沙灘，沿著韓夫的馬跡，急速地趕去。

十一

貞一娘一自從接到韓夫的信，成天伏一在高樓的窗口上，眺望著遠方。

韓夫來了，他騎著黑駿馬來了。

韓夫來了，他馱著風(fēng)雪來了。

韓夫來了，他翻過插天的高山來了。

韓夫來了，他渡過洶涌的大一江一來了。

韓夫自從離開公主的營帳，每天從太一陽一上山走到太一陽一落山，每夜 從月亮上山走到月亮下山。

露水，濕一透了他的衣衫，他心上的熱氣，又將衣衫烤干。

疲倦，使他睜不開眼睛，他咬咬手指頭，繼續(xù)向前行。

趕呀！趕呀！他越過了萬里無人的沙灘。

趕呀！趕呀！多少座插天的山嶺落在他的后面。

趕呀！趕呀！遼闊無邊的土地從馬蹄下流過去。

趕呀！趕呀！數(shù)不盡的白云擦過他的耳邊。

趕呀！趕呀！他像一只雄鷹，他像一股清風(fēng)，終于趕到了京城。

貞一娘一在高樓上聽見馬蹄聲，不由得放出嘹亮的歌聲。

歌聲飛過宮墻，飛過樹叢，飛過小河，飛向遙遠的晴空。韓夫催動黑駿馬，迎著這嘹亮的歌聲急急前進。

韓夫來了，路旁的花開放了。

韓夫來了，河里的魚跳起來了。

韓夫來了，樹上的鳥叫起來了。

韓夫來了，貞一娘一的心跳起來了。

一個晚上，韓夫走到皇宮的大門口，宮門口把守著兵丁。他想跳過宮墻，可是貞一娘一住在哪一座樓上呢？他沿著宮墻走。墻里邊有一座高樓，深夜 里還 點著燈，那靜靜的燈光，像貞一娘一的眼睛。韓夫跳上高高的圍墻，向高樓上了望。

打過了四更，高樓上仍然點著燈。韓夫心里想：如果貞一娘一住在這座高樓上，為什么不在窗口咳嗽一聲。

東方發(fā)白，夜 色隱去，高樓上走下一個年輕的宮女，臂腕上挽著花籃，來采含苞未放的玫瑰。

韓夫仔細一看，原來是小鳳，他拾起一塊小石子，投在小鳳的籃中。小鳳猛一驚，抬頭看見了韓夫。

“啊！”小鳳看了看四周，低聲地說：“輕些，讓我去告訴貞一娘一吧，她就在這座高樓上。”

韓夫點點頭，小鳳走到高樓下，朝著樓上大聲叫道：“貞一娘一，快將窗門打開吧！看一看，你日夜 盼望的……日夜 盼望的桃花開了。”

樓上沒有回音。

“貞一娘一，快將窗門打開吧！看一看，你千想萬想的黃鶯飛來了。”

樓上仍沒有回音。

“貞一娘一，快將窗門打開吧！看一看，……天上有一顆特別亮的大星星。”

樓上依舊沒有回音。

“貞一娘一，快將窗門打開吧！看一看，……今天的月亮里有兩個人影。”

樓上還 是沒有回音。

天亮了，韓夫在墻上不能再待了。他取出一支箭，在箭桿上刻下兩行字：

明日菩提寺鐘響第一遍，

咱們相見在山門前。

他把箭搭上弓弦，“颼”的一聲響，正射在窗中央，推開兩扇窗門，輕輕地落在貞一娘一的一床一前。

貞一娘一昨晚等到四更，實在太疲乏了，此刻睡得正熟，箭落在一床一前也沒有驚醒。

紫竹走到她一床一前，拾著這只箭。她知道這箭一定有蹊蹺，偷偷地藏在袖里，找皇太子去了。

小鳳匆忙的趕上高樓，急急把貞一娘一搖醒：“貞一娘一，貞一娘一，韓夫來了。”

貞一娘一坐起來，忙問道：“他在哪里？他在哪里？”

小鳳拉她到窗口，呀！哪還 有韓夫的影。原來，韓夫射一出了箭，箭聲驚動了樓下守衛(wèi)的兵，韓夫只得跳下墻走了。

小鳳問起那只箭。可是箭呢？地上沒有，窗上沒有，準(zhǔn)是掉在樓下了，趕快去尋。小鳳又奔到樓下去了。

樓底下也沒有哇！小鳳急得一身大汗，正在尋找，紫竹走來了：“小鳳找什么？”

“早上采一花掉了一枚針。”

紫竹不吱聲，裝作幫她尋，她偷偷取出那只箭，插在一株樹干上，叫起來：

“呀！哪來的一支雕翎箭呀！”

小鳳伸手拔一出來，急急忙忙地往樓上奔。

哪知道這箭上的“一”字，又被他們加了兩橫。

貞一娘一接著韓夫的箭，心花怒放，喜上眉梢，正在這時，皇太子上樓來了。貞一娘一對他說：“那年我在菩提寺許了一愿，至今未還 ，明日我要去寺里進香走一轉(zhuǎn)。”

皇太子立刻答應(yīng)了。貞一娘一笑了，皇太子也笑了。

十二

貞一娘一在高樓上，等待著。太一陽一從東方轉(zhuǎn)到了西方，好容易才等到太一陽一落下山崗，月亮爬上山頭。她高興地想想過去，想想未來，她默默地笑了，笑得那樣爽朗，那么天真。直到四更的時候，她還 沒有睡著……

突然，小鳳來到她的身邊，拿出一串鑰匙給貞一娘一看了看，然后悄悄地貼著貞一娘一的耳朵說：“咱們立刻走吧！”

貞一娘一笑嘻嘻，馬上穿衣下一床一，小鳳拿起一個小包袱，為了不驚醒紫竹，她們脫一下鞋子，赤著腳慢慢地走下樓梯。

好容易，摸一到花園后面，小鳳掏出鑰匙去開鎖，哎呀！鑰匙一大串，這把塞不進，那把開不開，急得小鳳汗淋淋，急得貞一娘一打轉(zhuǎn)轉(zhuǎn)。

小鳳心發(fā)慌，手發(fā)一抖，猛一用力，一只鑰匙斷到鎖孔里。小鳳更急了，一把拉住貞一娘一手說：“走吧，我們跳墻過去！”

小鳳和貞一娘一沿著墻根，慢慢向前走。走了不遠，一條小河攔住了她們的去路。

小河邊，墻根前，有一棵大柳樹，樹底下有一塊太湖石。小鳳爬上太湖石，叫貞一娘一攀上她的肩頭，可還 摸不到墻頂呀！

貞一娘一正使勁往上爬，忽聽更鑼“當(dāng)”的一聲響，貞一娘一一慌神，啊呀！“噗嗵”一聲掉在小河里。

花落有意又無意，流水無情似有情，貞一娘一隨著滾滾的一浪一花，沖出了宮墻向前漂去，向前漂去……

不知道漂了多少時刻，不知道漂了多少路途，在小河拐彎處，一個大一浪一將貞一娘一拋上了沙灘。

夜 深人靜，星斗滿天。微風(fēng)吹著冷落的荒灘，吹著河邊的野草，瑟瑟作聲。貞一娘一打了一個寒噤。睜開眼睛喊了幾聲小鳳，沒聽到絲毫回聲。她振作起一精一神，站了起來，拖著疲乏的雙一腿，向前走去。陪伴她的，只有滿天的繁星。

天啊！不停的走啊！菩提寺在哪里呢？又走了一會，她看見了一座山。她高興極了，這正是她尋找的山呀！

她加快腳步，走到山前，爬上山腰，菩提寺門前立著一個人，是韓夫呀！貞一娘一心里高興得又跳又慌，猛的撲過去，緊緊地抱在一起，熱淚從貞一娘一的臉上唰唰地流下來。

韓夫沒有作聲，請貞一娘一坐進他的一輛馬車，他一抽一了一鞭子，馬車向山下馳去。

貞一娘一拉拉韓夫的手，問道：“這許多年不見，為什么不說一句話？”

韓夫還 是不作聲。貞一娘一覺得奇怪，韓夫為什么不高興？她心里猛一想，韓夫是個窮人，哪來這樣富麗的馬車？她揭開窗簾子一看，只見馬車駛往京城，前前后后還 有一群兵。

啊！貞一娘一吃了一驚，她身邊坐的原來是那個該死的皇太子。

皇太子笑了笑，說道：

“貞一娘一，你沒有想到吧！”

貞一娘一心里又急又恨，忙拉開簾子往車子外面跳。皇太子一把拖住她。她走不脫身，雙手去勒皇太子的喉嚨。皇太子豬一樣地叫了起來：“來人！來人！……”

貞一娘一被綁住了手，用腳踢；皇太子又叫人把她的雙腳縛起來。貞一娘一被縛住了腳，破口罵，皇太子叫人堵住她的嘴。

她動不成，叫不成，被按在馬車?yán)铩ｑR車疾速地向前奔。

翻過一座山、跨過一座橋，來到一片草坪上，忽聽前面有喊殺聲，皇太子趕緊叫車停住，從窗口向外一看，大叫起來：“強盜！強盜！殺了他！殺了他！”

“想活命的，留下我的貞一娘一！”

貞一娘一聽見韓夫的喊聲，她從窗縫里一瞧：呵！月光下好一場廝殺。韓夫騎的黑駿馬，揮著一把明亮的大刀，劈開一條道路，殺過來了。那些兵擋不住，死的死，傷的傷，逃的逃。

皇太子一看不對，趕緊跳下馬車，躲在一匹死馬的底下。

韓夫沖到馬車前，用刀挑一起門簾，一把將貞一娘一抱過來，來不及解一開繩索，將她放在馬背上，一溜煙地向遠方馳去。

皇太子見韓夫走了，連忙爬起來叫道：“快趕上去！把人奪下來，快趕上去！把人奪下來！”

幾十個兵，騎上快馬，追上去了。

韓夫在前面跑，兵在后面追。韓夫的馬跑得快，兵追得也快。

拐了幾個彎，涉過幾條河，怎么，追兵愈來愈多了。

剛到一座小山下，前面的伏兵又起了。貞一娘一急了，一不小心，從馬上翻下來。

啊呀一聲，原來啊，是一場夢。

她睜開眼睛一看，天還 沒有亮，四周仍是那樣黑暗，可怕。她蒙頭鉆進被窩里。

十三

這一一夜 ，貞一娘一沒有睡好覺。公雞還 沒有起來，她就起來了。

多年沒有好好梳過的頭發(fā)，今天梳得一精一精一光。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裙。畫了畫眉一毛一，點了點嘴唇。她對著菱花鏡，前面后面的，左面右面的，照了又照，看了又看。

她覺得今天窗外的太一陽一特別亮，她覺得今天樹上的黃鶯也格外高興，唱得那么多，那么好聽。

三年的日子倒好過，這一天的光一陰一卻難挨。為什么太一陽一不快些向西邊走？為什么月亮不早從東方爬上來？

貞一娘一迫不及待地想去見韓夫，但是，她絲毫也沒有忘記昨晚上的夢。她覺得，菩提寺的山門前，人雜眼睛多，很容易走漏消息。不行，那里不行！她告訴韓夫，可是誰能給她帶信呢？

好容易過了中午。窗口里突然飛進來了一只鴿子，黑嘴巴、長尾巴，貞一娘一十分高興。她掏出一塊羅絹，在上面寫了四行字：

山門路邊行人雜，

寺后山頂最相當(dāng)；

待等鐘聲敲三遍，

織女過河會牛郎。

剛寫好，紫竹進來了。她只得把那塊羅絹塞在自己的衣袖里。紫竹說：“今天是一娘一娘一的生辰，一娘一娘一要貞一娘一立刻去拜壽。”

貞一娘一跟紫竹來到堂上。她想：拜了壽馬上就走。

大廳里，懸燈結(jié)彩，擺滿了豐盛的筵席，里里外外，坐著許多人，熱鬧萬分。貞一娘一拜過禮，便一抽一身想走，一娘一娘一一把拉住她：“今日是我生辰，理應(yīng)坐一會。”

貞一娘一沒辦法，只得坐下來。鴿子立在大廳的檐上，對著她眨眼睛。貞一娘一哪有心思吃喝啊！她吃著青菜，不知道咸淡。她喝著酒，酒像河里的清水。貞一娘一身在大廳里，她那顆心啊，早已飛得遠遠的。她心里說：“筵席快些散吧！”

太一陽一偏西了，太一陽一快落山了，出來覓食的飛鳥，一行一列的穿過晚霞回巢去了。檐上的鴿子在焦急地叫。筵席還 沒有散呢，貞一娘一心里像火燒，她立起來想走。一娘一娘一舉一舉酒盅，說道：“貞一娘一，再喝這盅酒。”

貞一娘一不好推卻，只得坐下來，捧起酒盅要喝了。正在這時，鴿子猛的飛過去，將貞一娘一手上的酒盅碰落在地上，“乓”的一聲，酒盅碎了。

鴿子碰傷了腳，撲在貞一娘一面前。貞一娘一急忙捧起鴿子，皇太子很生氣，他說：“哪來的野鳥，快拿去宰了喂貓。”

貞一娘一對太子說道：“今天是一娘一娘一的辰壽大喜，怎么能殺生？應(yīng)該放了它！”

她邊說，邊取出袖中的羅帕，裝著裹傷，扎在鴿子的腳上，鴿子掙扎著，撲撲翅膀飛去了。

大廳里又鬧起來了。天空收去五彩的云霞，把黑色的夜 網(wǎng)撒下來。筵席仍是沒有散。

菩提寺的鐘聲，就要敲響了。貞一娘一“呼”的一聲立起來，一娘一娘一又拉住她。“貞一娘一，再喝一盅。”

她親自倒去貞一娘一面前的那盅冷酒，提起酒壺，給她斟了滿滿的一盅。

原來這是他們的詭計啊！一娘一娘一把貞一娘一留住吃酒，麻榮已帶著一百名御林軍，悄悄地去菩提寺山門的路邊埋伏下了。

菩提寺剛打過頭遍鐘，韓夫就騎上黑駿馬，向山門前奔去了。

韓夫到了山門前，左看沒有人，右看沒有人，叫了幾聲，也沒有回音。心里想：“莫非出了什么意外，還 是她沒有看清……”韓夫正低頭沉思，忽聽一陣吶喊，四周沖出許多兵丁，為首的不是別人，正是國舅麻榮。

韓夫氣壞了，搶過一把刀，一連砍倒好幾個，其余的只敢在遠處搖旗吶喊，誰也不敢再到韓夫跟前。麻榮急壞了，他眼皮一眨，命弓箭手放箭。韓夫只顧擋架刀槍，沒防身后的暗箭，右肩中了一支。他牙一咬，將箭拔一出來，可是手臂就像折斷似的疼，再也舉不起來了。原來，這是毒箭呵！他只好用左手揮刀，邊戰(zhàn)邊向后退。

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，麻榮見韓夫受傷，就緊緊地壓上來，把韓夫一逼一在一個深深的山谷邊。

正在危急的當(dāng)兒，鴿子飛來，落在韓夫的肩頭，韓夫解下羅帕且戰(zhàn)且走，趁著月光看了看羅帕上的字跡，趕緊對鴿子說：“快去說給貞一娘一聽！”

鴿子已經(jīng)十分疲累，展開沉重的翅膀，剛剛飛過頭頂，一支冷箭射穿了它的胸膛，噗的一聲，掉在黃土地上，拍了拍翅膀，再也飛不起來了。韓夫不由得灑下了幾滴熱淚。

為了一愛一情的自一由，韓夫在菩提寺前，抗擊著無數(shù)兵丁。

十四

貞一娘一帶了小鳳和幾名隨從，乘著一只彩船，急匆匆地來到山下，又坐了一頂花轎，趕到菩提寺。

這時鐘正打響兩遍了。她先到山門去拜了拜金剛。她一面燒香，一面探尋，時間尚早，韓夫或許在寺里，她又來到寺院里，一殿一殿的把香都燒遍了，也不見韓夫的影子。她暗暗想，他一定等在寺后的高山頂。

三遍鐘聲即將敲響了，貞一娘一慌慌張張地走出后門，使出全身力氣，奔上山頂。

腳底下荊棘叢生，頭頂上行云滿天，月兒灰暗無光，貞一娘一跌倒了，爬起來，繼續(xù)攀登。裙給荊棘扯破了，花鞋給荊棘刺破了，她也不顧，仍然急急忙忙往山上奔去。

貞一娘一奔到山頂，寺里的三遍鐘聲響了。可是韓夫在哪里呢？她高聲叫道：“韓夫！你在哪里？韓夫！你在哪里？”

四周寂靜無聲，沒有一只飛鳥，沒有一個人走動。韓夫啊！怎么還 不來啊！

她想：莫非他在左邊的山頭！她跑到左邊的山頭上，尋找、呼叫，仍然是黑一洞一洞、靜悄悄。

第四遍鐘聲又響了，可是韓夫還 是沒來到。

小鳳不見貞一娘一，跑到山前張望、呼叫，山前沒有貞一娘一。小鳳跑到寺后，張望、呼叫，寺后也沒有貞一娘一。

小鳳嘆了口氣，回到寺里，皇太子匆匆忙忙趕到了。他責(zé)問道：“小鳳，貞一娘一哪里去了？”

小鳳搖搖頭說：“不知道。”

皇太子急忙派人四處尋找。

寺鐘敲過五遍，韓夫還 沒有到來。貞一娘一并未失望，她相信韓夫一定會來的。

月亮收起灰暗的光，星星閉起疲倦的眼睛，然而貞一娘一還 在焦急地等著韓夫。

風(fēng)吹得樹木簌簌響，吹得她的衣裙忽忽飄，她還 是呆呆地等著韓夫。貞一娘一正在四處望，小鳳跌跌撞撞地來到身邊，哭哭啼啼告訴她：“貞一娘一啊，山下圍著許多兵。韓夫啊，他是不會來了。”

貞一娘一說：“不要難過，他一定會來的，去看看那些強盜在寺里做甚？”

小鳳揩揩眼睛，只得又下山了。

四下里涌上了一片片烏云，天愈來愈暗了。貞一娘一啊，還 是呆呆地立在山頂上。

第六遍鐘聲又響了，韓夫還 沒有到來。

一聲暴雷響，雨滴下不停，小鳳又來到山頂：“你看風(fēng)急雨大，貞一娘一啊，快回去吧！”

貞一娘一擺擺手：“韓夫不怕風(fēng)吹雨打，他一定會來的。你別傷了身一體，快快回寺去吧！”

小鳳下了山，貞一娘一還 是呆呆地立在山頂上。

鐘聲響過第七遍了。巨雷像戰(zhàn)鼓一樣，不停地響，狂風(fēng)像狼嚎一般，不停地刮，猛雨像漏了的一江一河一樣，不停的下。

皇太子來了，他走近貞一娘一的身邊，小聲小氣地說道：“回去吧！聽！雷聲多可怕。”

貞一娘一沒有動彈，也沒說話。

一娘一娘一來了，她鼻子里冷笑了一聲，說道：“快快走吧！看！狂風(fēng)要把你卷走了。”

貞一娘一仍沒有動彈，也沒有說話。

麻榮也來了，雙眼一眨，氣狠狠地說道：“快快回去吧！看，雨水要把你沖走了。”

貞一娘一仍沒有動彈，沒有說話。

這可氣壞了皇太子、一娘一娘一和麻榮，三個人一起說：“告訴你，韓夫已經(jīng)死掉了！”

多奇怪，貞一娘一仍然一動也不動。皇太子急壞了，伸手去拉她。貞一娘一像生了根似的，連動也不動。

一娘一娘一和太子一起來拉，也是拉不動。

麻榮也來拉了，三個人用力拉，還 是拉不動。

貞一娘一啊，牢牢地立在山頂上望韓夫。

第八遍鐘聲響了，忽然間，暴雷轟隆一聲響，皇太子摔倒在山上，一娘一娘一拉起他，剛走了兩步，狂風(fēng)又把他們卷進山溝，麻榮趕快下去營救，山洪嘩嘩地沖過來了。三個人高呼：“救命啊！救命啊！”

雨，嘩啦啦地落著；雷，轟隆隆地響著；風(fēng)，呼嚕嚕地刮著。他們喊破了喉嚨也沒人聽見。

忽然間“轟”的一聲巨響，山崩地裂，山頂上噴一出了熊熊的火漿，把皇太子他們?nèi)松钌畹芈裨谏较隆?/p>

風(fēng)雨過后，菩提寺后出現(xiàn)了一座高插云霄的山峰，山峰上立著一尊潔白如玉的少女像。

她的臉，像白玉一般的潔凈。眼像星星一般的晶瑩。素白的衣裙，似乎還 在風(fēng)里微微地飄拂。

她踮著腳尖，挺著胸脯，昂著頭頸，望著遠方，好像在說：韓夫，你在何方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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