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冬天很冷很冷。北風(fēng)呼呼地刮著,小河連底兒都結(jié)了硬硬的冰。小白鼠已經(jīng)有三天沒去小木屋了,他病了。上次在小木屋外站得太久,手腳都快凍僵了,回來就發(fā)高燒,燒得迷迷糊糊,身體軟軟的不能動。他躺在那兒,看見老鼠們焦急地在洞里跑來跑去,跳動地哭著叫著。這可是不常有的事。因為冬天都快過去了一半,他們還沒有找到一條凍僵的蛇。想起以前品嘗過的那種蛇的美味,他們都快饞瘋了。
“好消息!好消息!那要蛇的人死了。”
“小木屋的爐火滅了三天了。”
“那蛇呢?一定被凍僵了吧!”
“哈哈!這回可以大吃一頓鮮美的蛇肉了。”
老鼠們貪饞地叫喊著,夢想著美味的蛇宴席。小白鼠聽了卻像挨了針刺一樣。他掙扎著爬起來,吃驚地問:“是小木屋里的那條蛇嗎?”
“對極了,就是那條。”
“不要吃她,她是條舞蛇。”小白鼠懇求他們。
“舞蛇?”老鼠們嘲弄地笑著,“舞蛇的肉一定更鮮美!”
他們把小白鼠推到一邊,一窩蜂地沖了出去。過了不久,老鼠們排成一字長蛇陣,舉著一條凍成冰棍似的蛇,鉆進(jìn)鼠洞。小白鼠認(rèn)出來,這正是舞蛇。兩年來,雖然幾乎天天見面,但他第一次離舞蛇這樣近,第一次這樣清晰地看著她。這的確是一條很美的蛇:潔白的腹部,環(huán)狀的美麗花紋,紅寶石一般亮亮的眼睛。她躺在地上,身體伸得直直的,一動不動。老鼠們也都愣愣地看著,但他們很快就醒悟過來,用行家的眼光挑選起來。
“我要這段,這段最肥美!”
“不能你一人獨吞,大家平分!”
“不!你們不要這樣!”小白鼠爬起來哀求他們。
“去你的!再搗亂連你一塊吃掉!”一只禿頭老鼠兇狠地把他推了個大跟頭。接著老鼠們又為分配的問題爭吵起來。
小白鼠頭暈暈地躺在地上,憂傷地注視著舞蛇。恍惚問,他看到舞蛇的尾巴尖好像動了一下。小白鼠悄悄用爪尖去碰,那尾巴軟軟的,還沒有完全凍僵。“也許
……”小白鼠取出了小口笛,輕輕地吹了一聲。這聲音太小了,完全被老鼠的吵鬧聲掩蓋了。但小白鼠分明瞧見,舞蛇的尾巴輕輕顫抖了一下。小白鼠頓時興奮了,他爬起來,用盡力氣,向著舞蛇,熟練地吹起了小口笛。優(yōu)美的曲子又輕輕回蕩起來。蛇尾開始習(xí)慣地旋轉(zhuǎn),由尾部向上,一點點豎起來,轉(zhuǎn)著圈子。隨著舞動,舞蛇凍僵的軀體慢慢復(fù)蘇,她終于清醒了,重新按著樂曲的節(jié)奏輕松地扭動。老鼠們驚呆了,都停止了吵鬧,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,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上。
舞蛇緩緩舞著,幾天沒有聽到音樂了,她身體疲軟,極需要活動一下腰肢和骨節(jié)。恰巧這時,曲子的節(jié)奏加快了,她的舞姿也就更加靈活舒展。她暢快地旋轉(zhuǎn)著,興奮而又陶醉,對周圍的老鼠們視而不見。匍匐在地的老鼠們,目睹著一幕從未見過的動人情景:一只小白鼠站在中間吹著口笛,金蛇環(huán)繞著他,旋風(fēng)般地狂舞。
舞蛇在美妙的夢中舞著,體內(nèi)的血液在激流。環(huán)舞中,她仿佛又看到了老人的身影。多熟悉的聲音啊!難道她的主人又復(fù)活了?是的,一定是的!這樣美妙的樂曲只有他才能吹得出來。舞蛇渴望著,用美麗的眼睛尋找著。
摹地,她看見地面中間有一只小白鼠。本能,幾乎是本能地,舞蛇發(fā)出閃電般的一擊。小白鼠受了致命的傷,吹奏停止了。剎那間,死一般的寂靜。舞蛇愣住了。怎么音樂停止了?對舞蛇來說,沒有音樂,就等于沒了生命。她尋找著,猛然,舞蛇看見了小白鼠嘴邊的口笛。生命垂危的小白鼠又拼出最后的力氣吹了一下。舞蛇顫抖了,她望著小白鼠,兩雙眼睛濕潤潤地相對。一瞬間,兩個天然仇敵的心靈,在對美的共同追求中相通了。
舞蛇開始慢慢地在小白鼠面前舞動。沒有音樂,沒有伴奏,這是一種無聲的悲哀的舞蹈──獻(xiàn)給她的朋友小白鼠的。夠了,小白鼠滿足了,他帶著微笑鬧上了眼睛。嘀嗒!一顆清亮的液體落在他身上,這是淚,是舞蛇的淚。
所有的老鼠都木然地看著:一條美麗的舞蛇,用頭輕輕地托著小白鼠,帶著一種莊嚴(yán)、肅穆,誰也不看地向洞外爬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