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早上,我在車站上站著,肚子里裝了很多煤塊,一股力量直散布到八個大輪子,準(zhǔn)備開始跑。忽然一大群學(xué)生擁到車站上來了,人數(shù)大約有兩三千。他們有男的,有女的,都穿著制服。年紀也不一律,大的象是已經(jīng)三十左右,小的只有十三四歲。他們的神氣有點兒象──象什么呢?我想起來了,象那年“一二八”戰(zhàn)爭時候那些士兵的派頭:又勇敢,又沉著,就是一座山在前面崩了,也不會眨一眨眼睛。聽他們說話,知道是為國家的急難,要我?guī)麄內(nèi)ハ蛞恍┤岁愂鲆庖姟?/span>
這是理當(dāng)效勞的呀,我想,為國家的急難,陳述各自的意見,這比上學(xué)、銷售農(nóng)產(chǎn)品更加正當(dāng),更加緊要,我怎么能不給他們幫點兒忙呢?“來吧,我?guī)銈內(nèi)ィ乙绕匠E艿酶欤屇銈冊缫稽c兒到達目的地!”我這樣想,不由得嗚
──嗚──地喊了幾聲。
這群學(xué)生大概領(lǐng)會了我的意思,高高興興地跳上掛在我背后的那些客車。客車立刻塞滿了,后上去的就只得擠在門口,一只腳踩著踏板,一只手拉住欄桿,象什么東西一樣掛在那里。他們說:“我們并不是去旅行,辛苦一點兒沒關(guān)系,只要把我們送到就成了。”
但是大隊的警察隨著趕到了。他們分散在各輛客車的旁邊,招呼普通的乘客趕快下車,說這趟車不開了。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我正準(zhǔn)備著一股新鮮的力量,想給這列車的乘客服務(wù),怎么說這趟車不開了呢!我看那些乘客提著箱子,挾著包裹,非常懊喪的樣子,從客車上走下來,我心里真象欠了他們債那樣地抱歉。“我每天都情情愿愿給你們服務(wù)的,可是今天對不起你們了!”
普通乘客走完以后,警察又叫那批學(xué)生下車,還是說這趟車不開了。我想,學(xué)生因為有非常正當(dāng)非常緊要的事情,才來坐這趟車的,他們未必肯象普通乘客那樣,就帶著懊喪的心情回去吧?
果然,學(xué)生喊出來了:“我們不下車!不到目的地,我們決不下車!”聲音象潮水一般涌起來。
嗚──我接應(yīng)他們一聲,意思是“我有充足的力量,我愿意把你們送到目的地!”
事情弄僵了。警察雖說是大隊,可是沒法把兩三千學(xué)生拉下車來,只好包圍著車站,仿佛就要有戰(zhàn)事發(fā)生似的。這是車站上不常有的景象:一批乘客趕回去了,另一批乘客在車上等,可是車不開。警察如臨大敵,個個露著鐵青的臉色,象木樁一樣栽在那里。我來了這幾年,還是頭一回看見這景象呢。鐵柵欄外邊擠滿了人,叫印度巡捕趕散了,可是不大一會兒,人又擠滿了,都目不轉(zhuǎn)睛地往里看。
后來陸陸續(xù)續(xù)來了好些人,洋服的,藍袍青褂的,花白胡子的老頭子,戴著金絲眼鏡臉上好象擦了半瓶雪花膏的青年。他們都露出一副尷尬的臉色,跑到客車里去跟學(xué)生談話。我不知道他們談的是什么,揣想起來,大概跟警察的話一樣,無非“車是不開了,你們回去吧”這一套。不然,他們?yōu)槭裁绰冻鲆桓睂擂蔚哪樕兀?br />|<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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